一生如荷饶宗颐

□王石川

2月6日凌晨，饶宗颐先生于香港逝世，享年101岁。饶宗颐，字伯濂、固庵，号选堂，出生于广东潮州，从事学术研究和教学工作80余年。

宗颐，宗法周敦颐。饶公受访时说过：“先父为我起名饶宗颐，让我学周敦颐，周敦颐有一篇《爱莲说》，莲花代表君子，代表高洁。”饶公的父亲恐怕没有想到，给儿子取名的文学表达，儿子并未辜负美意。数十年后，饶公已成为一种文化、文明以及文艺符号——饶公在书画上也有不凡成就，学艺双携，张大千认为“饶氏白描，当世可称独步”。

莲，花中君子。饶公喜画荷，正是有此深意。“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，香远益清，亭亭净植”“我德之清其清也，我德之芳其芳也”，饶宗颐学术广博深厚、人格庄重高洁，完全配得上君子之誉。人们提起饶公，除了赞服其学问，更感佩其人格，有学者评价道：“在当代社会，他靠自己的学术立足，依凭文人的品格，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”。此言不虚。年仅16岁，饶公就作诗明志，其中有这么几句：岂伊冰玉质，无意狎群芳。浊醪且自陶，聊以永今夕。

身为不折不扣的大师，饶公一再谢绝大师称号，就像当年季羡林谢绝大师称号，可谓谦抑。饶公自称“敲了一辈子钟的和尚”，何其低调？

饶公被称为“业精六学，才备九能”的大学问家，博古通今，融会贯通，几乎在每一领域均有建树，比如在甲骨文、古文字学、上古史、艺术史、诗词学以及书画音律等领域都有造诣。无论“北钱南饶”还是“北季南饶”，与其并立的都是大家，也足见饶先生之地位。不为人知的是，饶公初中肄业，而能成为全才，除了与家学深厚有关，更与用功甚勤有关。

谈到荷花，饶公解释还有一层含义，即负荷、担当。饶公生于1917年8月，百年已降，岁月峥嵘，这位世纪老人确用生命承载着学术担当。没有“万古不磨意,中流自在心”，哪能成就一代宗师？学术深度和广度“洵非一般学者所能意想”的背后，是深沉而强烈的使命感。

媒体曾披露一件往事，1956年，饶公出席在巴黎召开的第九届国际汉学大会，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披阅藏书时，第一次阅读了敦煌经卷的原件，受到极大震撼。“敦煌在中国，敦煌学在日本”的议论，更让他下定决心改写这段中国学术的伤心史。此后，他与人合著的《敦煌曲》一书备受称道。敦煌道教研究、敦煌文学研究、敦煌乐舞研究、敦煌书法研究、敦煌绘画研究……饶公均有涉猎，且自成一家，不能不让致敬。

有人说，香港只要有饶宗颐，就不会是文化沙漠。饶公不只是港人的骄傲，更是中国人的骄傲，他以一人之力，“为世人勾勒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整体轮廓，并将这一场景完美地展示给世界”，绝非过誉之词。饶公的学术世界是辽阔而丰富的，所具有的深远意义也许仍需挖掘。

仁者寿，如今饶公驾鹤西去，令人不胜悲戚。一生淡泊名利的饶公需要的不是膜拜，恐怕也不想被消费。读懂先生的人格，传承先生的治学精神，赓续先生的学术风骨，特别是弘扬那种丰沛的使命感，也许是今人所应该努力做到的。饶公说，“一个人在世上，如何正确安顿好自己，这是十分要紧的。”一生如荷饶宗颐，我们该如何安顿好自己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