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城晚报评论员 孙梓青
最近有两篇“爆款”的深度报道火遍了全网:一篇是《外卖骑手,困在系统里》,另一篇是《绩点为王: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》。归结起来,从每日奔波的外卖员,到象牙塔中的大学生,他们似乎不是被困在了“系统”里,就是被困在了“绩点”里。生而为人,我们都被困住,都很焦虑。从传播的角度而言,这两篇报道无疑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。在微信公众平台上,两篇文章都收获了10万+的阅读量和过万的点赞数。然而,如果仔细推敲就会发现,这两篇深度报道都刻意抓住了问题的某个侧面,以预设的模式引导读者进入既定的情绪状态。看似深度发掘社会问题,实则是挑动读者的某种情绪,贩卖焦虑。
外卖骑手真的是困在了系统里吗?表面看来似乎确实如此。根据报道,在算法的驱动下,外卖员不得不加快配送的速度,甚至为了追求速度而牺牲自己的安全。但是,外卖员在平台和系统面前并非无能为力,他们完全可以“用脚投票”,选择退出这个行业。如果大量外卖员退出,那么外卖行业则会出现劳动力的“买方市场”,平台必然会提高外卖员的薪酬待遇和安全保障,从而吸引更多的劳动力进入。
目前,外卖行业并不存在人力资源短缺的现象,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加入外卖员的行列。这只能说明,门槛低、薪酬相对较高的外卖员对于大量年轻人而言,依然是具有吸引力的职业。对于外卖员而言,离开的损失大于进入的收益,因此选择可能“高风险”的外卖员职业,是他们作为理性的选择。换而言之,在市场的调节之下,这种现象是某种均衡。这样的分析并非否认外卖行业存在的问题,但是这样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是市场作用下个体理性的结果。
顶尖高校的年轻人真的在追逐绩点的囚徒困境中吗?在现行高等教育中,绩点是评价学生学习成果最为直观和有效的方式,无论中外都是如此。笔者曾在国外多所高校交流学习。在国外的顶尖高校中,学生之间的竞争压力远大于中国的高校,这些名校对于绩点的计算方式也更加严苛。在韩国的高校,很多课程的成绩是以学生在班中的“相对位置”,严格以成绩分布的曲线进行评定。在丹麦,能够取得最高成绩等级的学生数量受到严格限制,只有表现极其优秀的学生才有可能获得。
学生的本职就是好好学习,什么时候连学生好好学习,取得更高的成绩都成为了问题?难道在轻轻松松的校园环境中,毫无压力地获得大学文凭才是更理想的高等教育模式?更何况,现在高校的考核方式早就脱离了机械的考试,很多高校课程都会通过展示、讨论、论文等多元的方式综合考察学生的多方面能力和对知识的掌握。即使有学生通过“投机”的方式取到高分,这大概也只能说明是某些课程的考评出现了问题,并不能说明以绩点评价学生就是错误的方式。
平心而论,这两篇深度报道采访扎实,文字引人入胜。但是新闻报道毕竟不同于文学作品。相比如文学作品,新闻报道更加强调报道的平衡性和客观性。即使做不到完全价值中立,新闻报道至少应该向这个方向靠拢,以客观的态度,为读者提供尽可能多元和多角度的信息。但是这两篇深度报道都先入为主地预设了一个弱势群体(无论是外卖员还是大学生),挑动读者的情绪,而后再抓住某个侧面渲染和放大,一步步将读者带入预设的情绪轨道中。这样的深度报道很容易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,引起广泛的传播,但是这样的深度报道真的是“好”的新闻作品吗?深度报道,不能只是贩卖焦虑,而应该发掘社会问题,提供多元信息,探索解决方案。守住新闻专业主义的界限,这大概才是深度报道的应有之义。